第十二章 刀客

三爷忍不住笑了，继续说下去。

三舅就那样被倒放在马背上，一直跑了很久才停下来。他不是被人放下来的，是被扯下来的。有人拽着他的腿使劲儿一扯，他噗通一声就摔在地上，半天喘不过气。只觉得肚子翻江倒海的，而且被马的脊梁杆子硌得疼得受不了。他翻个身，跪在地上，头顶着地，哇哇大声干呕起来。

旁边有一个人大声笑话他，其他人理都不理他，都走了，有个人取了他头上的布袋，说：“**的，今天真是好运气！”在他屁股踢了一脚。他又倒在地上。

人都不见了，他就那样睡在地上，手被绑着。你不要以为三舅不知道逃跑，他早想了，但是他身体当时那个样，根本就不由自己。肚子疼，起不来，反胃，人软得一点儿力气都没有。眼睛都不敢睁，一睁眼就想吐。

他干脆闭着眼睡着，大口大口喘气，想着，管他呢！刚才在树林子里已经抱定了死的心，女的也好，刀客也好，反正都一样，都是一死。甚至有些庆幸，刀客至少是人，大不了给你一刀，要是那个女的，就不知道死的有多难看了。三舅过去经常听人说，鬼吸人血，有的说掏着吃心，想着都害怕。

话音刚落，耳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踢踏声，是马蹄声，很多马乱跑，声音越来越近，是往这边来了。听见有人呼啸着，喊闹着，大笑着，好像在追赶猎物一样。三舅赶紧往路边避让，还没等他抬脚，整个人一下子凌空起来了，似乎有人提着他的背，一个布袋罩住了他的头，眼前顿时一片漆黑，然后他似乎被放在马背上，就这样趴着，两只手被反剪过去绑着，耳边有人放肆地喊，放肆的笑，一直颠簸，一直跑，不知道跑了多久，跑了多远。

三舅当时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：完了，碰上刀客了。

三爷停下来，问我：“大牛，你知道什么是刀客吗？”

我连忙笑着说：“知道啊！刀客应该就是土匪一类的吧，解放前咱们关中地区好像就把土匪叫刀客。我听咱们村人说，二虎他爷爷当年就是个刀客，有一天晚上，有人敲后门，他刚过去把门打开，就被一斧头给劈死了。”

三爷笑着说：“那事你也听说了。不过事情不是村人传的那样。二虎的爷爷当时的确是个刀客，势力也大，在咱们这一带横行霸道的，村里人都怕他，也恨他。跟他隔壁的两户人，被他欺负得实在受不了。有一天晚上，有一个人就找他，让他以后不要太过分，都是乡里乡亲的。这个人其实是去求情，二虎的爷爷当时就恼了，上了两个耳光，没想到那个人去的时候是有准备的，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去的，他把斧头别在后腰，二虎的爷爷刚扇了他两下，他摸出斧头，迎头就劈上去了，据说脑壳子当时就开了。你知道这人是谁吧？”

我点点头。

三爷说：“其实要认真分的话，刀客应该还不同于土匪，土匪都是一些坏人纠集在一起，是一大帮子，打家劫舍，拦路抢劫，坏事做尽了。刀客是一个人，平常也不惹事，就跟村里人一个样，但是人家有本事，要么有功夫，要么有势力，而且锄强扶弱，惩恶扬善，算是好人。”

原来是这样。

三爷说：“其实，三舅那晚遇到的到底是些什么人，到最后他自己都弄不清楚，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人。后来他跟我说的时候，都觉得害怕，我听着也都觉得害怕。”

我打了个寒颤，居然也有些害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