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一家三口

过了一条河，他向一条沟里走去。那些人骑着马，沟里磕磕绊绊，他们应该不会来。这里逢沟必有树林。他从树林间过去，不时攀着树往上爬。

不知道走了多久，看见前面有一处亮光。他大喜过望，既然有亮光，必然就有人家。现在三更半夜的，先过去借宿一晚上，到明天早上再走。如果运气好，碰到的是一户好人家，说不定还能吃些东西。

他边走边想，万一人家不收，就是呆在屋子外边也好啊，找个麦秸堆，睡上一觉。晚上天还挺冷的，总比一个人晃悠好，顺便打听一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，该怎么回去。

到了门口，他轻轻地敲了敲门。

里面有人问道：“谁？”

三舅又偷偷地动手解绳子。好长时间，终于解开了。现在，他更紧张了。万一妇女过来，万一里面的出来，不管是谁，只要拉他起来，事情就败露了。现在最重要的，就是赶紧想办法从窗子逃出去。他不敢直接跑过去，且不说妇女能不能追到他，万一那个窗子小，卡住了，还不是得给抓住。

三舅想了片刻，站起来，顺着墙悄悄地摸到侧门那里，然后说：“晚上这月亮挺明的！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，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，他怕忽然有人从里面出来，也怕妇女听到他的声音，转过来看。他的手背在身后互相使劲儿捏着，手心全是汗。

还好，一切都正常。没人出来，妇女也没觉出异样，就像刚才那样，应了一声，继续纺她的线，车子嗡嗡转着，盖住了别的声音。

三舅蹑手蹑脚地摸到炕边，轻轻上了炕，终于到窗边了。这一下，他再也忍不住了，猛然把头伸出窗子，然后双腿使劲儿一蹬，还好，没卡住，整个人从窗子窜了出去，啪一声摔在地上。

他爬起来，顾不得哪里摔伤了，也不管方向，撒腿就跑。身后似乎热闹起来了，耳边也似乎有人幽怨地说：“你可不敢跑，你跑了，我可咋得活呢！”

“我，一个过路的。”三舅赶紧说，声音里都充满了盼望。

里面人并没有马上来开门，问他：“这都什么时候了！你怎么在这里？你到底是干什么的？我家里什么都没有，就我一个孤老汉。”

三舅想，那人是把他当成坏人了。也难怪，如果三更半夜的，有人敲门，他肯定也会害怕，担心是坏人。肯定不是抓丁，那帮人来了，不用敲，一脚就踹开了。

“我真的是个过路的。”三舅说。

顾不上这些了，顾了你，我就活不成了。

三舅说，那晚他脱身之后，疯了一般跑着，耳边呼呼的风声，旁边的树啦，地啦，飞一般往后倒，好像那晚是新月，不明，看不清路，也不管是坡是崖他就往下扑，那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，哪怕摔死，也不要被那些人抓回去。

不知道跑了多久，终于累得软瘫在地上，三舅大口地喘着气，心砰砰剧烈地跳着，似乎要跳出来。他回头望望后边，没有一个人影，看来那群人并没有追上来。他逃脱了。

再站起来的时候，他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。一口气不知道跑了多少里路，现在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了，而且口干舌燥，肠子汩汩地跳动，脱离了危险，他觉出饿了。

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，举目四望，黑夜里，看不清有没有村子。他干脆倒下来，长长地躺在地上，让身体尽量舒展着，西南天边的那弯新月已经隐去不见了，漫天繁星，犹如无数只眼睛，盯着大地。三舅浑身不自在，他担心万一有人追上来，于是赶紧起来，努力向前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