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 错乱的时间

三舅回到家，大概是半后晌了。一回村就去找狗蛋，怕他也遭了灾。狗蛋的窑洞没人，门上插了一根棍，就是昨天早上走的时候那样子。三舅有些害怕，跑到坡上去看，正碰上狗蛋顺着大路往回走，没事就好。

他正想大骂狗蛋一顿，就是因为狗蛋没等他，才会出这些事儿。如果当时狗蛋也在场，他就不会那么害怕，两人就可以跑到沟里躲一躲，自然就不会碰到土匪，更不会有这段吓死人的经历。

但是还没等他发火，狗蛋先就怒气冲冲地过来质问他：“你到底算啥人！说好的跟我在三官庙碰头，你自个儿跑回来了。害得我在三官庙等了半天。”

三舅说：“还说我呢！你跑哪里去了？怎么也不等我！我那么大声喊你，也不见你答应。”

狗蛋说：“你啥时候喊我了——你的干粮呢！还说你给我拿着吃的，早早就把我撇了，害得我从早上饿到现在。赶紧快！我家的馍完了。”

等三舅在醒来的时候，是被太阳光刺激得睡不着了。睁开眼睛一看，都到晌午了，太阳热辣辣地在头顶晒着。他穿了厚衣服，感觉热了，起来脱了外套。这一起来，才发现头还有些晕乎乎的。

他想起了老汉，四处看，不知怎么搞的，他睡在一片荒草地上，就在屋子旁边。他边揉着脑袋，一边喊着：“老汉叔！”进了屋子。

屋子里面空荡荡的，没有一个人。还是昨晚的摆设，低桌还在灶台旁边放着，上面的东西已经收拾干净了。油灯灭着，放在炕沿。炕上的被子不见了，再看地下，家具什么的也都不见了。

三舅边喊着，出了后门，到后边去找。后边靠着坡，长年累月，坡底下，院子积着很多细土，坡挡着，过不去。三舅又出了前门，喊了几声，还是没人应。

他清醒了些，想着老汉一家大概搬走了吧。昨晚都说了，这个地方不可靠，说不定那帮土匪会寻上门来。只是走的时候好歹也该叫一声吧。

三舅把衣服搭在肩上，往坡下走，心里想着，这家人真是奇怪。但是不管怎么说，昨晚留他吃了一顿好饭，又睡了一觉，总体来说还是好人家。如果不走的话，日后应该送些粮食来。知道这里是三里镇，他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，下了坡，顺着沟往东边走去。

刘二爷说：“三舅那晚的经历，他很少对人说起。但是不久后，他被绑架的事情还是被这里的人都知道了，传得沸沸扬扬的。有人问他，他就只说碰上土匪了，具体情况从不对外人说。有一年过年，我到三舅家出门，那天中午太阳好，我跟三舅在墙角晒太阳，三舅把这些才跟我说了。那时候三舅都老了，六七十岁了，那个时候三舅才说起，其实那晚有很多事情他都没注意，比如叫彩娘的那个姑娘，那晚老汉说的时候他也没多想，后来想，这不就是那个抓鸡的姑娘吗？还有老汉的举止，他说的话，都有很多可疑的地方。还有别的事儿，都不对劲儿。再联系那晚在土匪窝的情形一想，就更可疑了。三舅说，后来他越想越害怕，过了两天，把狗蛋叫上回去看了，当然他的情况都告诉狗蛋了，他们关系不一般。结果两个人到那里时，房子还在，不过已经快塌了，还是没人，就跟三舅那天离开时一个样。”

我点点头，说：“其实刚才我还准备问您呢！您这么一说，我心里就明白了。”

三爷说：“对三舅来说，这就是他的人生，对我们来说，这不过就是一个故事，我讲你听的时候，哪里能体会到三舅当时的感觉！”

我点点头，心想，这样的人生，是够精彩的。但是，精彩的还在后面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