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土伦岁月——冉阿让与沙威的对视

这一晚，冉阿让在舍日尼最后的笑声中瑟瑟发抖，他张大眼睛，躺在那简陋的木板床上，整晚没有睡。

一连几天，冉阿让都提心吊胆，心不在焉。他时刻监视着舍日尼，生怕他作出什么事。——可是，一个问题很尖锐地出现了，冉阿让简直有些后怕地问自己——

我在怕什么？

我明明是不怕死的啊。

我怕的是……

也正是在这个冬天，舍日尼以不可回绝的口吻通知了冉阿让，要他准备与他一起越狱。

第一次，冉阿让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。

舍日尼没有发怒，似乎冉阿让的拒绝早在他的预料之内。

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，熄了烛火，从牢房的小小窗口筛进一点儿凄冷的月光。舍日尼眯着一双眼睛，露出肮脏的牙齿，酱红色的脸孔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。

然后，锁链叮叮当当响了一阵，舍日尼从一团幢幢的阴影里，蠕蠕地挪出来，像从深不可测，绿树掩映的洞窟里爬出来的怪物，一步一步，慢慢地凑到冉阿让身边，他的头靠着冉阿让的头，用力地蹭了一阵——

沙威？

“我不过是可怜他。就像可怜自己的小弟弟一样。”

冉阿让这样对自己说。

接连过了一个月，舍日尼没有任何特别的动作。他像平常一样，沉静老实，人畜无害。有时候冉阿让简直怀疑，自己那个晚上所受到的令他脊背发冷，战战兢兢的威胁，会不会只是一场梦？

“呦，呦，阿让，我亲爱的阿让。”

那舍日尼阴阳怪气地说。他笑了一阵，冉阿让简直不能动弹，这笑声使人毛骨悚然。那舍日尼的脸紧紧贴着冉阿让的脸，冉阿让的五官从未这样通透，敏锐。

他感到舍日尼脸上湿黏的汗液痒痒的，沾到自己额头，他听见舍日尼咕噜咕噜，野兽一样的鼻息，他看到他脸上那粗糙的毛孔，赤红的脸上，一颗颗溃烂的痤疮，清晰毕现。还有他的味道，酸臭的汗味儿。

“你总会答应我的，在你离开这可爱的土伦监狱之前。”

舍日尼朝冉阿让挤了挤眼睛：“沙威那小东西……哈哈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