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章 如果他先爱上的,偏偏是灰姑娘的姐姐

同时转过身，他想跑过去把她抱住，不，把她倒过来抱住，抱着她的腿和脚丫儿，使劲儿把她抡上一圈儿。让你捉弄我！吓唬我！臭丫头！

他回过头去，笑容却僵在嘴角儿，心也跌落回地狱。

那个朝他走过来的人，不是艾潘妮。

一个更瘦更小的孩子。

枯黄肮脏的长发乱糟糟的，卷成一团，光着脚丫，踩在地上。她的小身子仿佛只有他的手掌那么大，她浑身似乎只披了一张到处是窟窿的破布片儿。因为枯瘦，她的眼睛显得极大，她冻得浑身哆嗦，嘴角愁苦地垂着，露出的纤细手臂上到处是青黑的，发紫的疤痕。她的身边，有一只巨大的木桶。其实那木桶只是正常的大小，只不过在她身边放置，便显出木桶超乎寻常的大，它几乎能把她装下。

他从地上捡起来一个土豆儿，咬了一大口，真香，虽然凉了，土豆有些回生。可是那胡椒和烤猪肉的香味儿还是十分诱人，他大口嚼着，几乎是笑呵呵的，还想着，应该给那个丫头留一个。

对，那丫头，现在一准儿在不远的什么地方偷偷捂着嘴笑话我呢。她故意说要走，一定是想吓唬我，看我着急的样子。她才得逞。

坏丫头！就像在神甫先生的礼拜堂时，躲在我的床底下居然伸出脚丫来想把我绊上一跤！这小坏蛋！机灵鬼！

冉阿让吃完一只土豆，胸腹里温暖，饱涨，他又伸手去拿第二只。他再一次对自己说，她是开玩笑的。她一会儿就回来。

他把第二只土豆放到嘴边，还没有咬下去。他空着的那只手攥成拳头，又轰的松开了，他心里那个小窟窿一下裂成一个地狱，黑透了他的全副精神。土豆从他手里掉下去。他没办法再欺骗自己，熹微的晨光绒软地敷在他的后背，他的脑袋沉沉地垂下去。

“先生，”小姑娘说:“请您让一下，您挡住我的路了。”她说着，同时向下缩着小小的身体，仿佛很害怕自己的话有什么得罪了这个男人的地方，好招来一顿打。

他痛苦地捶打自己的头，他后悔！他生自己的气！他不该睡觉！他怎么能睡觉呢！哦，他只是走得太累了，支持不住了，才在地上躺下，闭上眼睛，睡了一会儿。可是上帝太过残忍，他再睁开眼睛时，所有的幸福和希望就全被偷走了。

他坐在那儿，像一座大山，一寸一寸，从精神的内部开始坍塌。虽然从外表上看，他仍是好好地坐着。

这时候，有猫儿一样轻的脚步声在不远处传来，越来越近，越来越近。冉阿让像一条狼狗那样竖起耳朵，同时感到兴奋得全身颤抖，他的脑子里轰隆隆的，是的！鬼丫头果然是骗我的，捉弄我！你要从我背后悄悄地过来捂住我的眼睛，然后吓我一跳，给我一个惊喜么？

他笑了，从未这样开怀过。这个世界在一瞬间放晴了，变成无暇的和睦美好。连脚上的剧痛，死囚的锁链，逃亡的艰辛都变得妙不可言。他在这一刻才知道，不，我不能失去她，不，我做不到永远损己利人，做不到永远宽容谦让，也许我能克制心痛，放弃芳汀，祝福她和沙威。但是我不能让艾潘妮离开我，不能。我拒绝接受。我拒绝！谁也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带走！什么人都不能！就算时间也不能！

他含着无限快乐的责备喊起来:“臭丫头！你去哪儿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