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9章 被爱情折腾得要命的老男人们

“嗯……是我……是我……”男人跪下去，重新抓住姑娘的手，放在唇边亲吻，喘着气。他的眼睛却不看她，看着她肮脏的袖口，看着蓝格子床单，看着墙壁和地面，他语无伦次，声音发颤:“太好了，你醒了……哦…艾潘尼……哦，太好了，感谢上帝……我……我真蠢，哎呀……我真蠢……你怎么样……伤口还疼么……哦。你饿么，你睡了这么久……哦……”

他又“腾”的站起来，双手没处放，眼睛没处放——自己整个儿人都没处放，他站不太稳（因为腿疼，过度兴奋和一点儿在心爱姑娘面前的紧张），满脸通红，耳朵也发烧。在小屋里乱看，乱走，嘴里稀里糊涂地叫着:“哎呀。得找个医生！我真该死！昨天就该找了！该死！来不及了！那个——先让我看看——”

他像一个笨重的大水牛扑在艾潘尼旁边，毛手毛脚地去掀她的被子，但是又忽然叫起来:“呀，这不行——”他才想起来，他是一个男人啊，人家是个姑娘。他的脸就更红了。

“哦，我去找图散……我……让她给你做饭……你要吃什么呢，面包，不好，不容易消化。我去厨房看看。不对……还有，先去找大夫。对。你要打针……我给你倒水去，这是首要的，该死。我……”

艾潘尼歪着头看着她的老瘸子，笑着，心里热腾腾的，眼睛也热腾腾的。怎么，艾潘尼，你对他这样重要么？你把他折腾得这样可怜么？她想。

她看着他，有些怯懦似的，伸出手试探地去摸摸他灰白相间的头发——摸到了，温凉而潮乎乎的发丝。又向下——摸到了，暖融融的粗糙的耳朵。哦，原来他是真的啊。

她笑着，恍然间仿佛回到八年前，看啊，八年前在海滨蒙特伊的时候，躺在病床上的是他——不苟言笑的市长先生。头伏在床边，守着病人醒来的是她——狡猾顽劣，却偏偏被一个“糟老头”驯得服服帖帖的小女贼。

那个早上，小小的艾潘尼也曾这样睡着，沐浴在阳光里。现在呢，斗转星移，上帝巧妙地将他俩倒置过来，在如出一辙的这样静美宁和的早上，爱情在时间的血脉里积累，酝酿，绽放。

她想，我的糟老头啊，瞧你，你的头发乱糟糟的，她忍不住笑，老瘸子啊，你的脑瓜儿看上去像一头大狮子。

她想这么一直静静地看着他，就让时间停下吧。她想。一滴泪从姑娘的眼角倏然滑落。她看着他，温柔，崇拜又疼惜。人有时会这样，痛苦会让你心如刀割，幸福也会。她爱他多么深啊，上帝，她爱他多么深，她想，她的喜怒哀乐，呼吸，生存，心机，理想，乃至死，全是为他。

她说:“喂！”她想叫住他，可是他没听见。她看到他匆匆忙忙地从小屋里走出去，大概是去倒水什么的。

可是只听“扑通”一声，接着“哎呦”一声——天哪，艾潘尼觉得整个屋子仿佛都跟着震颤了一下。原来她那个笨水牛似的糟老头儿在去厨房穿过后院儿的石拱门时（确乎是巨大的拱门。可以并列穿过两个冉阿让这么大的笨水牛。），愣是撞在了石头门框上（可见他的心跑哪儿去了）被重重弹回来（可见他走的多急），狠狠地跌了一跤。

他吃痛地站起来，感到整个人轻飘飘的。疼么？哦，一点儿也不。他最近总撞墙，路灯，柱子，人什么的，总跌跟头。哈。他的眼睛长出玫瑰花，胸膛里揣着个捣蛋的野兔。亲爱的让叔，被爱情和姑娘折腾的日子，才刚刚开始。

也只有他值得。

这时候，男人的头动了动，半边脸在床单上磨蹭了两下，眉头紧皱，双手用力攥，额头支撑着床铺，双臂轻轻舒展，他抬起头，沉重，疲惫，慢慢睁开眼睛。

“你——”冉阿让猛的站起来，哆嗦:“你醒了！”

姑娘看着他，笑着。有一个瞬间，他俩再次被倒置了，姑娘平静，温柔地望着那个手忙脚乱，惊喜交集的老男人，像是母亲望着孩子。

“嘿，老瘸子，”她轻轻地说，嘴边浮现出一个狡黠，快乐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