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4 章
宁氏接过小丫头递上的茶水漱了口，才强笑道：“二太太怎么来了？我这病儿虽不好，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的。我用的太医乃是我外祖父的好友，曾老院判，他的方子我一直用得极好，就不劳烦二太太和老太太了。方才听说元姐儿也来了？怎么不见她的人？哎我这个样子她不见是对了，只是我还想着沾一沾元姐儿的福气呢，兴许她来陪我说说话，我这病就好了呢。”
王氏的神色变了变，勉强笑道：“珍儿媳妇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了，元丫头虽然生日出奇了点，但这天下正月初一出生的可是大有人在的，若是真个都有福气，那福气可匀得过来？元儿这丫头性子活泼，本是该进来给你问安的，我担心她冲撞你，那就得不偿失了。对了，这是我们老太太让我捎来的，有血燕和灵芝，都是上了年份的好东西，我们老太太可是天天念叨你呢。还有琏儿那孩子，也时常提起他的珍大嫂子，老太太有时都哄劝不住，这些日子都放在我那儿呢。”
王氏心里暗哼，你宁氏拿我的元春逼我，难道我就不能拿贾琏来刺你？哼，别以为她不知道，张氏死前可是托了宁氏多多照看贾琏的。
宁氏本快意地看着王夫人变脸，不想王氏提起了贾琏，她心中忿恨，让方嬷嬷扶了自己半躺下才悠悠道：“琏儿可是二老爷的亲侄儿，老太太大概也是觉得琏儿放在二太太处最合适吧。毕竟大太太不在了，新大太太还要几个月才进门……方才说元姐儿的话，二太太莫不是以为我是说真的吧？我是说笑的呢，我现在的样子我也知道吓人得很，若是元姐儿被我吓到了，那可就糟糕了。哎，我有些气力不济，就不和二太太多说，劳二太太替我谢谢老太太了，这些子珍贵药材我就收下。方嬷嬷，替我送送二太太和元姐儿，记得看得点走，别让大爷的那些个小妖精冲撞了二太太和元姐儿。”
方嬷嬷心里苦笑，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地请了王夫人出了屋，到了院中，方嬷嬷才替自个的主子低声辩说道：“二太太是个慈悲人，又是我们奶奶的长辈，可千万别和我们奶奶一般计较，奶奶也实在是被病痛折磨得很了，大爷又是那样子的，我们太太又是个诸事不理的性子……”
王夫人穿着一身绛红色绣菱花纹的袄裙，乌黑的头发上只插着一只白玉簪子，圆润的脸蛋上带着一丝淡笑，好似并未因为东府的怠慢而生气。她端着茶盏气定神闲地喝着，心里却在想着是否和老太太提下，宁氏的后事该准备了。她的下首是粉妆玉砌般的贾元春。此时元春不过七岁大的年纪，因尽得长辈的疼宠自是有些骄纵的。此时她就有些愤愤然，嘟着小嘴不满地道：“太太好心来瞧珍大嫂子，却被晾在此处，当真是失礼呢。老太太还让我带了血燕来，这是姑姑才使人送来的，太太你那都没有呢。”
王夫人放下茶杯，轻轻瞪了元春一眼道：“你珍大嫂子病重，不是有意冷落我们娘俩的。你啊，可不许胡说。”眼神就从桌上的礼盒上扫过，随即低垂下眼睫，小姑子贾敏嫁给了前科探花林海，嫁妆可谓是十里红妆，婚后更是时不时回娘家来，王夫人打心眼里厌恶着贾敏。最近几个月里贾敏因为林母过世而守孝回来得少了，却时不时打发人往贾府送东西来，倒是让王夫人的厌恶之情稍去了两分。只是这血燕是个好东西，竟只送给老太太一人，王夫人又有些不忿起来。
元春撅了下嘴巴，低头玩起了自个压裙摆的一块青色玉珏来。
王夫人暗道女儿这性子都给老太太宠坏了，本还想与元春再说两句，却看见方嬷嬷进来了，自然按下了要说的话，受了方嬷嬷的礼方问道：“嬷嬷别多礼了，不知珍儿媳妇今日可好些？我们老太太心里也挂念得很，时常问起珍儿媳妇的情况，说是她这儿若是缺了什么药材与西府说一声便是了。”
方嬷嬷心里暗嗤，若是真个担心奶奶，亲自来看上一看也不费什么事情，可自从奶奶病重后，史老太太可从来不曾来东府看过呢。方嬷嬷心知眼前这西府的二太太王氏是面慈心苦，虽则奶奶说不见，但是言语上还是捧着些为好，免得给将来蓉哥儿留下了祸根。便恭敬地回道：“二太太来得不巧，我才服侍了我们奶奶用了药睡下了，二太太怕是只能远远看上一眼呢。不如我去唤醒我们奶奶……”
王夫人此时恨得牙根儿痒痒，口里不好说什么，心下却暗自咒骂宁氏快些死了才好。依着敬大嫂子诸事不理的性子，这东府的诸事还不是得自个来料理？到时候风光的是她二太太，宁氏谁还会提起？想到此处，王夫人自然不会多做口舌之争，唤过站在一株杏花树下的元春，叹道：“我一个做长辈的，岂会与一个晚辈计较？珍儿媳妇从前最是大方得体的一个人，如今这样子我看着也心疼呢。好了，你也不必送了，回去伺候珍儿媳妇吧，我和元儿自去了。”
方嬷嬷听着王夫人的话一脸的感动，心里却是越发警觉了，回了屋子里自去劝了宁氏一回不提。却说王夫人领着元春被几个丫头簇拥着回了荣府，自是先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了。
老太太史氏早就不管家中事务，张氏在时一应事务都是张氏料理打点，张氏不在了便交给了王夫人打理，她整日里只听着小丫鬟说笑，孙子孙女在跟前逗弄玩乐，自是过得自在且快活。
“不了。”王夫人起身，脸上还是一副替宁氏着想的表情，“你是珍儿媳妇的乳娘，自该多替她想想的，这才喝了药睡下怎么能够吵醒她呢？是我来得不巧了。不过我回去要给老太太回话，就去门前瞧瞧珍儿媳妇就好了。”
方嬷嬷顿时为难住了，奶奶分明就没睡呢，可再拦着王夫人也是不合适的。她在左右为难着，元春有些不耐烦了，娇声道：“方嬷嬷还磨蹭什么呀？”
王夫人自是知道宁氏素来不亲近自己的，假装睡着不见自己还是有可能的。若是从前张氏还在的时候，她也愿意退一步给宁氏一个面子不和她起冲突，不过如今她却是没有什么顾忌了。王夫人微微一笑，同方嬷嬷说的话却是强硬不容拒绝的，“嬷嬷这是怎么了？还不快带路？”
方嬷嬷无法，只得领了王夫人和元春母女往正房去了。几人还未进门就听见宁氏撕心裂肺的咳嗽声，王夫人的脚步一顿，担心过了病气给元春，便道：“元丫头年幼体弱，只在门前看一眼就好了。”随即边进门边扬声道：“珍儿媳妇这是怎么了？”
宁氏正俯在榻上不停地咳嗽，几乎口口带着血，生生将想走近的王夫人给吓在了屏风边上，王夫人捏了捏帕子，忍着将帕子捂着脸转身的冲动，挤出一丝担忧的神色问道：“珍儿媳妇这一向用的是哪位太医？可曾照着方子抓药了？一会儿我回去便禀了老太太，让西府里得用的太医过来看看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