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篇

她爸爸的手很宽大，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。他问：“哪天回学校，我去送送你们。”

冉雨说：“后天就走，不用送了，是很早的车，我们自己走吧。”

她爸爸说：“那孩子人挺好的，你好好跟人家处着吧。”

冉雨有些惊讶，她爸爸竟然这么快就接受了高大好，她还以为她爸爸肯定会出来反对，叫她不要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。她没有再说话，只是呆呆地看着车窗外面那些曾经熟悉的地方，哪里都没有变，但是人全都变了。

冉雨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，她进门后发现整间屋子都充斥着一股子热气流。高大好正在厨房手忙脚乱地翻炒着锅里面的菜，身上还挂了件围裙，看到她回来了，说：“回来啦！你到那边歇着准备吃饭吧，我这边马上就好了！以后出门一定记得带手机!”

冉雨很早就出门了，她躲在一件厚厚的大衣里面，围巾裹住了半张脸，只剩下一双微肿的眼睛露在外面。她直到一觉醒过来看到睡在一旁的高大好，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做梦。她真的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他。但她还是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，那些事情就像是一个丑陋的连自己都不敢看的伤疤一样，打死她都不想让别人目睹，而她竟就这样对一个人全盘托出。在她像高大好倾诉这一切的时候，谁都不知道她有多么的恐惧和不安，一个懦弱的人终于肯拾起勇气来面对她珍惜的人，这之中究竟要多大的决心。

一般在正月里，墓地是不会很冷清的，这里的习俗是过了年，人们都要去给已故的亲人上坟拜祭。虽然还是大清早，已经有许多人来扫墓了。冉雨停在了一块墓碑前面，她放下了手里的花，却看见墓碑旁有几柱香还没有熄灭。刚刚一定是有人来过了。

她专注地看着墓碑，轻声地讲：“妈，我来看你了。我不常来看你，你是不是很生气？我一直不愿意面对以前的事情，所以我也在逃避你跟爸。尽管不愿意承认，但我们的生活的确变成了这幅悲惨的模样。你曾经对我说过，没有跟爸离婚都是为了我，可我知道你恨爸。后来你选择结束自己，是不是因为你也开始恨我了呢？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？明明别人都可以活得很好啊？只有我知道你有多爱我爸，每次你们吵架以后，你都会躲起来偷偷地哭。每天晚上你都会坐在窗子旁边等他回来。可是你们从不认输，一见面又是无休止的争吵。”

冉雨停顿了一下，叹着气说：“难道是因为太爱了，才会把你们折磨成这个样子？我以为是这样，我开始不去与别人亲近，刻意地疏远，因为我觉得这样不付出，以后也就不会有受伤的机会。可是现在我开始怀疑了，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人，我很喜欢他。开始的时候我一直很防备，当他一步步地靠近我的时候，我站在原地，却克制不住地想向他张开双手。我也想要付出，不论最后结果是怎样。不能什么都不做，眼睁睁地错过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人。两种声音在拉扯着我，我觉得好累。”

不知不觉，泪水又开始流淌了，划过脸颊，把围巾打湿了一大片，加上冷风的贯穿，像冰一样贴在脖子上。

她准备要走了，却迟疑了一下，说：“你还在恨我爸爸吗？我好像已经快要不恨他了。”

“小冉。”冉雨正魂不守舍地往外走，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。她一抬头看到了她爸爸。

她走过去问道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
她爸爸说：“你没在家，也没说去哪了，我一猜你就是来这里。赶紧上车吧，我送你回去，怪冷的。”

冉雨上了车，她看见车后座上有一个透明的袋子，里面有几根断掉的香，一些杂碎的包装和一个打火机。看来墓碑上的香是她爸爸点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