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1章 恶棍,或者爸爸

柯赛特站在那儿，几乎支撑不住。她吓得说不出话，连呼吸也怕太吵，惹恼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。

“对，我明白了。我就是想让自己舒服些。”巴那斯山舒了口气，站起来，重新恢复正常一些的样子，双手解开那漂亮的领结，一把将领口扯开，露出雪白的衬衫和一点儿瘦削的胸口:“我就是太热。太热！你知道么？我的小姐。我的胸膛里总在着火。我呀。我难受，真的，烧的难受。我受不了。我呀，我生气，他妈的，我生气。我看见谁都生气。我就抓他们，杀死他们。”

他说，痴迷地笑着，伸出手像是在模仿杀人的动作:“噗——把刀子□□去……噗——鲜血往外冒，……噗——人倒了，死了，眼睛还睁着……”

他叹了口气，说:“这样我就觉得凉快多了。

“我爸爸不会。”柯赛特坚定地说。不知怎么，这个诱骗她上了马车，把她弄到这可怕地狱里的男人现在忽然使她没那么害怕了。她的双手放在胸前，攥成小小的拳头，她扬起小脸儿来，又稚气又严肃，她又说，声音很轻，然而您知道，越重的语气越说明心虚和不确定，越轻的语气越彰显那几乎使人嫉恨的笃定和自信，她说，笑着:“我爸爸不会。他永远，他永远不会丢掉我。”说着，又掉下一滴泪——不是因为惊恐，是因为辛酸。不是因为受苦而辛酸，是因为被爱，过分的幸福而辛酸。

“是么？”巴那斯山“哼”了一声，他发出这个轻蔑的声音，尖得像个女人，他站起来，那纤丽，袅娜的女性般的腰肢在河口的冷风和晃动的烛光下魅惑地舒展，他捏着那胸前口袋里的红玫瑰，举着兰花指把玫瑰放在自己唇边，轻轻一吹，掉下几只花瓣。他说:“那就走着瞧吧。”

他走到墙壁前面，用指尖儿摩挲着墙上挂的那些刀斧的悚人的白刃。柯赛特感到头皮发麻，她觉得，他的指尖儿几乎不是在触摸，而是在舔那些刀子。

“你……到底要对我干什么？”柯赛特试探地站起来，向前倾斜身体，皱着眉，眯着眼睛，怀着一点儿求生的希望猜测:“您是想要钱么？”

“钱？哈！”巴那斯山轻蔑地笑了一声儿，回过头来面对着柯赛特:“那些蠢蛋才整天想着钱！我呢，我不要钱。对的，你看，我的漂亮衣服够穿，我的玫瑰花儿和香水儿还有很多。我那，我才不贪心，不，不，我不要钱。

”

“那你……那你……”柯赛特往后退，不要钱，那就惨了。

“是啊，我呀，我要什么呢？”巴那斯山挠挠头发，像是很犯难，眉头紧蹙，咬着嘴唇，那模样又无辜又乖巧，几乎像邻家男孩儿一样惹人怜爱。他神经质似的把被自己弄乱的头发一丝一缕地捋顺。又在洞穴里趟着泥浆来回地走动起来，嘴里嘀嘀咕咕地:“我干什么呢？我干嘛抓她呢？嗨，这有什么劲呢？”他的两手放在胸前胡乱搅在一起，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，很紧张的样子:“我干嘛杀人呢？噗——把刀子□□去……噗——鲜血冒出来……噗——死了，倒在那儿。这对我有什么好呢？我呀，我呀……”

他越走越快，泥浆被他漂亮沉重的皮靴踩得

飞溅，“啪啪”甩在墙壁上。他喘着气，越来越急，越来越重，有时抬起头，恶狠狠地往墙上或者柯赛特身上盯一眼，那眼睛好像由淡蓝变成火红，像一头在爆发边缘的野兽。忽然，他扑过去，双手握住柯赛特的肩膀，他盯着她，像要吃她。然而又笑了，那凶戾慑人的目光跌跌撞撞，从她的脸上向下错落，终于像断线的珠子，零零碎碎的。他说:“我只是为了舒服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