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8章 再上法庭 二

“好的，公民们。大家一定会觉得，可以了。这个人的罪是不是到此为止了呢？非常遗憾。我们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些真正的恶棍。”公诉人又回到桌面上，拿出一张很旧的通缉令，一张旧报纸，以及一叠地方政府的案卷。

他款款地走着，像一只激昂，骄傲的雄鸡:“大家看，这是1824年起就贴满巴黎城以及周边市镇大街小巷的通缉令。这上面有头像。所画正是此时站在被告席上的犯人。曾担任过市长的苦役犯，逃跑的死囚冉阿让。原来，这个穷凶极恶的东西在囚车押送他的那一晚，不知用什么手段打开了锁链，折断了铁栏，打伤了法警，逃跑了，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负责审判此案的是当时海滨蒙特伊的警长，沙威先生。”提到沙威，那公诉人意义复杂地笑了一下，仿佛十分讽刺:“提到这位沙威警长，可敬的沙威警长。咱们也有不少话说呢。本来这位沙威警长就是被告冉阿让在土伦监狱时的狱警。前者追捕后者多年，但是我们很奇怪，为什么他们同时在海滨蒙特伊工作，沙威警长，身为马德兰市长的直接下属，居然没有认出他的真面目。而且，在马德兰身份暴露时，沙威警长负责追捕这逃亡的死囚，连续八年，始终没有一点结果。好的，让我们先集中精力来审判冉阿让的罪行，关于沙威先生与被告是什么关系。我们可以过一会儿再说。”

众人听得一丝不苟，不禁面面相觑，窃窃私语。这案子太复杂了。牵涉的人和事太多了。非常好地满足了大众的好奇心和窥探欲。大家听得更认真了，目光炯炯地盯着威风凛凛的正义代言人——多罗米埃。

“那么，被告暴力逃脱以后，都干了什么，去了哪里呢？经过千辛万苦的调查。我们终于有所发现。”公诉人把报纸挥了挥:“大家看，这是1824年4月9日的《省府公报》，上帝作证，搞到这张八年前的旧报纸花了我多少力气。在这张报纸上不起眼的一角刊登了这样一条新闻——在巴黎市郊的檬绯楣小镇近日发生一件拐卖儿童引发的血案——一个身怀巨富的歹徒在当地一家名为‘滑铁卢中士酒家’的小旅馆里，企图拐走寄养在旅馆里的一个小姑娘，被众人发现他的阴谋后，这个歹徒绑架了旅馆夫妇的女儿，残忍地杀害了她，最后挟持寄养的女孩儿逃走了。”

多罗米埃将报纸“啪”地往桌子上一拍:“大家或许猜到了，这个歹徒还是我们今天的主人公！他逃走以后，更加丧心病狂！不断犯下累累罪行！庄庄件件，血肉淋漓！我们不能忍受这种人继续存在！我们今天必须对他进行人民的审判！代表那我们已知的，和我们未知的，受他伤害，被他欺凌，乃至被他残忍杀死的受害者们朝他讨一个公道！让那所有的恶人都知道——天理昭昭，作恶者，必下地狱！在劫难逃！”

多罗米埃将短粗的胳膊狠狠的一挥。全场都被掌声，欢呼淹没了。妇女们乃至流出激动和愤怒的热泪。

“绞死他！绞死他！绞死他！”

群众叫起来，更多的东西，鞋子，杯子，擦鼻涕的手绢儿，乃至石块儿都朝冉阿让扔过来。冉阿让站在那儿，面无表情，一动不动。只有他的律师和女婿焦急地推开他，使他避开那横飞过来的杂物和咄咄逼人的恶意。庭长不得不再次站起来维持秩序。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使众人平静。冉阿让仿佛变成一尊雕塑，众人的围攻对他而言早就是预想之中的，他只是在一个问题上搞不明白——公诉人对他提出的所有的罪名——不论是不是诬陷——他都可以理解。唯有一件——就是刚才公诉人说到，他在檬绯楣的“滑铁卢中士酒家”里“诱拐”儿童，被人识破，并且“挟持，杀死了旅馆老板的女儿”——诱拐儿童，说的是我带走柯赛特，他们把我的“带走”说成是“诱拐”，也许这我可以理解。可是，他们干嘛说我挟持，杀害了旅馆老板的女儿——那不就是艾潘尼——或者阿滋玛？或者他们还有别的女儿？这样毫无凭据的诬陷，他一点儿也搞不明白，或者，他惊悚起来——或者，那天，我被打昏了之后，还发生了什么事情么？

正想着，就听见那多罗米埃又说:“这个家伙这八年来究竟躲在哪里，还做过什么恶事，我们实在无从得知。唯一知道的就是，为了躲避通缉，他又用了一个名字——于尔蒂姆·割风，同时还带着一个妙龄少女一起生活。”

听见多罗米埃提到自己“带着一个妙龄少女一起生活”，冉阿让的脸“刷”的白了——还是要牵扯上那纯洁无暇地女儿么！上帝啊！柯赛特会跟着我受到什么诬陷么！或者，她作为私生女的身世要被拆穿了么！她以后还怎么生活！他感到阵阵的眩晕，双手忍不住死死地抓着身边的围栏，马吕斯就在他身边，他扶住岳父，低声对他说:“没事的，先生，您不要紧张。都可以解决的。”冉阿让抬起头，抓着马吕斯的手，说话，喘着气，没有发出声，马吕斯从他的口型判断出他的意思，他说了两个断开的词:“不要”和“柯赛特”。他明白，他是说无论如何不要牵连柯赛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