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1章 再上法庭 五

“哈，不是，她是一个女人寄养在我家的小姑娘，就是，您知道，那种，不敢见人的私生女。她偷着生下她，也不知跟谁生的，嗯，那种女人，您知道的。”德衲第不大自然地笑了笑，这不像他，他一向恶毒，谄媚，非常真实。今天却显得非常紧张。

“你知道被告为什么要带走柯赛特么？”公诉人问。

“嗯，肯定是要拐了她，卖掉吧。那种人，很容易干这事儿。”德衲第说。

“接下来呢？发生了什么？证人，请照实说。”公诉人朝德衲第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，仿佛含着某种威胁和提示。

“哦，是的。我说——我都照实说。嗯，那天。”德衲第闭了一下眼睛，深深地喘了口气，然后一股脑地像背课文似的说起来:“那天，这个大个子到了我家，劈头就要把柯赛特带走。我们替人家养孩子，答应了人家的，虽然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女，我们也得保护她啊。我们不让，那大个子就打了我，非常狠，他自己还说他是逃亡的死囚，什么也不怕。我的一些伙计来帮我，我们眼看就要治住他了，可是这时候，”德衲第停顿了一下，不知是在犹豫，还是在酝酿。

这一回，法警带上来一个瘦小，贼眉鼠眼，畏畏缩缩的老头子。冉阿让认出来，这是德衲第。看见他，他不由得一阵热血上涌，完了，我最怕的终于要来了。冉阿让紧张起来，他害怕德衲第胡言乱语，把柯赛特的身世说破。心爱的女儿刚刚结婚，有了巨额的资产，完美的丈夫和家庭，可以融入上流社会。为了解决柯赛特的身份问题，他和沙威废了多大的劲，才把柯赛特的身份证明成“欧福拉吉·割风小姐。”抹掉了她作为私生女的不堪过去。上帝啊，我该怎么办？

只见那德衲第站到证人席位上，表情很不自然，左顾右盼，总是不去看冉阿让。他坑坑吃吃地宣誓完毕。公诉人开始对证人提问。

“请介绍自己，证人。”公诉人说。

“啊，我呢，我是德衲第。我从前在一个叫檬绯楣的小镇上开了一个酒馆儿，也是旅馆。招待过路人，嗯，我跟我的婆娘。我们有两个女儿。”提到“女儿”，德衲第不太自然地眨了两下眼睛。

“那么，证人，你认识被告么？”公诉人问。

冉阿让呢，站在被告席上听着德衲第的话，这些他都能接受，都能明白。结合那天发生在檬绯楣小酒馆儿里的事，德衲第这些话基本上都属实。他那天确实蛮横地要带走柯赛特，他确实恨恨揍了德衲第，确实嚷嚷了自己是死囚，确实和一大堆人打起来了。他听得非常平静。可是，接下来，德衲第又说了下面的话。

“就在我们快要治住他的时候，他——这个傻大个儿，这个，死囚犯，他——他挟持了我的女儿，他——割破了我女儿的脖子，我们没办法，只好看着他带着柯赛特上了马车跑了。我女儿呢，也——也倒下了。被他——被他扔在马车底下，他就跑了。”德衲第说完，一个脑瓜儿完全垂下去了。

“是的——我，嗯，我认得他。”德衲第说。

“他去过你的酒馆儿？”公诉人问。

“是啊，嗯。八年前，那时我们家还没有破产。我呢。我们开的滑铁卢中士酒家。那天，这个人，就是，嗯，被告，这个大个子，他来了我们家。要拐走柯赛特。”

提到“柯赛特”，冉阿让感到头皮发麻。他大口地呼气。还好有马吕斯在他身边轻轻按了按他的手，帮助他平静下来。

“那么，证人，柯赛特是谁？是你的一个女儿么？”公诉人问。含着不怀好意的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