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3章 母狗

“哈！小母狗！你吃错药了！你爱上那院子里的公狗了么！”一个匪徒用肚子发出悚然而嘲讽的声音。

“你说对了，我是条母狗。”艾潘妮凶狠地往脸上蹭了一把，她瘦小的身躯直挺挺的，立在一串儿恶匪和一座住宅之间，眉头一挑，笑了:“母狗爱上了这家的主人。”她说，感到自己的心寂然地滴下一滴血。

“所以你今天一定要坏我的事儿了？”德钠第推开其余几个人，走到艾潘妮跟前，盯着她。他手里的尖嘴铁钳冷冰冰地架在她脖子上，隔着一层粗糙的破衣，艾潘妮感到一阵熟悉的尖锐疼痛。八年前，她正是这样，用这冷冰冰的金属割开了自己的脖子，现在，她忽然感到一阵好笑，难道她又要再流一次鲜血么？那也没什么不好，天知道，不幸的人，连流血也会上瘾。她闭上眼睛，任凭德钠第，她的父亲，用那吓人的铁钳子恶狠狠地在她瘦弱的颈子上来回摩挲。

“咱们没什么情分了。艾潘妮，宝贝女儿。你可想好了。”德钠第将铁钳那锋利的尖嘴抵住艾潘妮雪白的下颌，一字一顿，吃人似的，毒辣地咬着他发出的每一个音:“要么，滚，要么，死。”

“嘿，老爹，您这是干什么？想念您的宝贝女儿了么？哈！”艾潘妮扬起脸，亲昵而挑衅似的看着她的父亲，她把“宝贝女儿”这两个词咬得很重，她的嘴角牵出一个又骄傲又寒怆的笑意，她讽刺似的想到，原来我竟然也是人家的女儿，可是看一看吧，同样是女儿，珂赛特是怎么让糟老头呵护备至，娇宠成小公主的。我呢，我也是女儿，我呢，我的爹现在带着一帮武装到牙齿的流氓要来收拾我啦，哈，真妙！

“我倒是不干什么。你看，亲爱的阿库拉斯，你是好样儿的，听说你在天桥底下混得不错，可怜可怜你的爸爸，怎么样？听说你还傍了个阔佬儿，一次给你好几个金路易哪！哈！听说那阔佬就住在这里。”德钠第举起那尖利可怕的尖嘴铁钳，在艾潘妮眼前晃了晃，凶恶地笑着:“亲爱的宝贝女儿，你总是能傍上阔佬儿。不过你知道，自从八年前你割了你的脖子威胁我，害得我活生生地把到手儿的六十万法郎给弄丢了，嘿！我可就长记性啦！去他妈的宝贝女儿！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！死了才活该呢！”他低声咒骂着，扑到艾潘妮身上，一只大手掐住她的脖子，肮脏的黑脸紧贴着她:“所以这一回你最好放老实点儿，你现在就是把脑瓜子切下来我也不会眨一眨眼睛啦！”

说完，他把艾潘妮松开，将她推到一截暗黄丑陋的墙壁上。朝身后那几个同伙儿使了使眼色，他们就在夜色的掩护里往那座别墅走去了。

“那可不行！”

艾潘妮挣着站起来，扑到父亲身上，楞生生将德钠第撞了个跟头。她笑吟吟地，瞅着怒不可遏的父亲，轻快地说:“得了吧，老爹，信我一回，哪儿有什么阔佬啦。这家人穷死了。”

“你当我傻么？”德钠第远远地朝冉阿让那座别墅的大窗户指了指:“瞧他们挂的窗帘，他妈的，一看就是巴黎上等货色，咱们见都没见过。说不准这里住了个犹太佬，哈，穷还是阔，咱们去把它翻个底儿朝天不就知道了。”

“就是，小姐。”德钠第身后，一个打扮时髦，头别玫瑰花的险恶公子哥儿走出来，轻薄地凑到艾潘妮身边，胳膊搭在她肩上:“钱还是其次，我听说这户人家还有个漂亮小妞儿。哈，跟我正般配，我可是迫不及待了。”他说着，眯缝着丑陋的眼睛，坏笑着，摩拳擦掌。

“你敢碰她！”艾潘妮一把薅住“公子哥儿”的领口，瘦嶙嶙的小手儿攥成冷冰冰的拳头，一双美丽温柔的眼睛忽然射出母兽似的凶光:“巴那斯山，我不会叫你得逞！”

“哈哈。”巴那斯山轻蔑地一笑，掐住艾潘妮的手腕儿:“你这是在干嘛？小妞儿？你以为我永远会对你怜香惜玉么？”他说着，涂脂抹粉的脏脸上挤出一个阴森的狞笑:“看在咱们从前的情分上，现在松开我。小姐。”

“我跟你有什么情分？我也不是什么小姐。”艾潘妮扬起脸，针锋相对，毫不示弱，讥讽地看着巴那斯山和其余那几个朝她汹汹相向的匪徒，她一点儿也不怕，坚定而戏谑的语气里含着狡黠，快乐和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酸楚:“我可是铁打的阿库拉斯呢！绅士们，离那对父女远点儿！一句话——别动他们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