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5章 裂痕,他永远不懂女儿的心

“哦，孩子，你一定很担心马吕斯。去睡吧，他好了，自然会来见你。”冉阿让说着，就进屋去了。他确实看不到柯赛特了——他的眼睛，他的心，全盲了。他也没有直接去见艾潘尼的遗体。他先去见公白飞，他把她放在最后，因为她这样珍贵，他爱她，几乎有些胆怯。

公白飞躺在图散妈妈屋里，床。上整齐地盖着被子。青年脸上，手臂上的血污都洗净了，面容苍白而宁静。从这坚毅，安详的脸上，冉阿让还是感到一道血色的饱含敬意和疼痛的颤抖。自己的亲人倒是活下来了，街垒上那三十几个年轻的生命呢，却永远地凋零了。男人长长地舒了口气，在胸前虔诚地画了一个十字，默默地为那些英魂祷告。

接着，他开始“处理后事”，到别墅去，敲了门，得到女儿的允许，他进入柯赛特的房间，移开她漂亮屋子里那精致的红木书架。柯赛特红着眼睛，还在那儿委委屈屈地啜泣，她目瞪口呆地发现，自己屋子的墙壁里，竟然镶着一只小小的保险柜。冉阿让拿出钥匙把小柜子打开。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包。

父亲走到女儿床边，坐下，拉住姑娘的手:“柯赛特，我有些事情要对你说。”

“爸爸……”柯赛特看着冉阿让，这时候，她笑起来，好像父亲又回来了。他又属于她了。

“先生！您可回来了！”图散率先叫起来。

接着，柯赛特鸟儿似的扑到冉阿让的怀里，哭得浑身直抖。

“哦，傻孩子，我的傻孩子。”冉阿让搂住女儿，疼爱地抚摸着她美丽的金黄的小脑瓜儿，胸中盈满热腾腾的幸福:“好了，没事了，爸爸这不是回来了。你的马吕斯，送到他外祖父家去了。你放心，他一定会活下来。他没伤到要害。”

“谢天谢地！谢天谢地！”柯赛特伏在父亲肩头，不住地流泪，她很用力，很用力地搂住爸爸的脖子，仿佛害怕会失去他——仿佛她已经失去过了。

“傻孩子，你是怎么了，哦，可怜的柯赛特，我的女儿，你浑身哆嗦，你的手这么冷，你一定吓坏了。”冉阿让捧住女儿的脸，慈爱地笑着，看着她，但是把她从自己的怀抱里送到了图散的身边:“图散妈妈，快带小姐去休息吧。”

“听着，我嘛……有的事，孩子，我不能对你说清楚，你年纪还小，我没法说，大概——唉，时间也不够了。”

柯赛特很不情愿地站在那里，又终于无可奈何。似乎有什么东西鲠住了她的心，使她无端的和父亲拉开了距离，使她不能再像平日那样毫无忌惮地对父亲撒娇和任性。

是的，她想起来了，八年前的事，冉阿让到檬菲郿的旅店老板家里接她时发生的事——她都想起来了。她认出了，阿库拉斯就是艾潘尼，想起来了艾潘尼为了救冉阿让，是如何惨烈的，活生生地割开脖子，去要挟德纳第——是的，两次。她都想起来了。所以，她理解了父亲和艾潘尼之间生死相依的感情，她再也没有资格去要求什么。父亲的心，一开始就是属于那个死去的少女的。不论多么心痛，多么嫉妒，多么不愿意，她都必须承认，这个八年来一直将她捧在手心儿里仔细呵护的山一样的父亲，太阳般温暖，光明的男人——对他来说，她只是女儿罢了。

“爸爸，那个青年躺在图散房里，伤口包扎好了，刚才醒了一阵，说胡话，大夫给他打了针，他又睡了。”柯赛特说，低着头，觉得每说一个词，心头都在滴血。

“哦，感谢上帝。”冉阿让说，感到无限的安慰，他低低地说了句:“谢了，伙计。”这是指沙威。想到沙威在下水道里被溅了一身污泥，嘴里喷出脏水那狼狈又委屈的样子，冉阿让不禁笑了出来。

“您干嘛笑！”柯赛特很生气。其实，她刚告诉他公白飞性命无虞，他笑得很合理。可是柯赛特撅着小。嘴儿，无辜极了——怎么，爸爸，你完全不要我了？你完全看不到我了？我这样伤心，你却笑么！你却笑么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