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7章 德衲第家的哲学

“我——不——我——不，我不愿意再傻了。我不愿意再伤心。”艾潘尼说。

“哪有那么多心好伤的？闺女！有钱就好啦。你得学着，像动物那样，饿了就吃，渴了就喝，困了就睡，想要就抓取，谁欺负你你就往死了咬他。把你的心变成石头，谁也撬不开一个缝儿。这点上，你跟你老爹还是没得比。瞧吧，你现在多愁善感，婆婆妈妈的。都是那个老家伙把你带坏了。”德衲第也灌了一口酒，皱着眉头:“不过，丫头。我就不明白了，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呢？”

“我没生什么气，有，有什么气好生的？”艾潘尼站起来，摇摇晃晃，拎着酒瓶子，戳着她老爹的肩膀:“我是铁打的艾潘尼。瞧吧，艾潘尼最骄傲，艾潘尼最要尊严！”她嚷嚷:“市长太太，谁稀罕了？”她又往自己胸膛上戳了两下，像个吹牛的男人那样:“我才用不着人家可怜！”

艾潘尼到了天桥底下，她老爹租的破房子里。里面乱七八糟的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提包，箱子。贪婪，能拿走多少就拿多少，毫无疑问是德衲第家的传统。艾潘尼坐在一口大箱子上，挎着她的小布包儿。双手托着下巴，小嘴儿嘟着，不说话，非常忧郁。

德衲第的婆娘在那里忙着大包小包地装东西，嘴里嚷嚷:“老大，你在发什么呆？听说那个家伙又当市长了！果然是我的闺女，我就相信你的眼光，哈，幸好那年没有一酒瓶子打死他。”她踢了踢德衲第:“死鬼，看吧，咱们家也出市长太太啦！”

“妈妈，您也好意思说？没看见姐姐正不高兴么？”阿滋玛从里屋走出来，抱着几件新买来的漂亮衣服，站在裂缝儿的镜子前，把那些新衣服一件一件地放在身上试着:“姐姐，等我们到了美洲，你可别忘了写封信。别净风风光光地做市长太太。把我们都忘啦。”

“什么市长太太，我才不稀罕呢。”艾潘尼气鼓鼓地说:“妈，把我的小箱子也带上。”

“干嘛？”德衲第婆娘从一大堆杂物里探出一颗肥大的乱糟糟的脑瓜子:“收拾你的东西干嘛？”

“我跟你们一起走啊。”艾潘尼说:“我也想去美洲淘金呢。就许你们发财。不许我么？”她噘着嘴巴，不知跟谁怄气:“我到美洲找一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帅哥去，呼，谁肯嫁给老头子呢？我从前傻掉了？”

德衲第本来正撅在那儿一丝不苟地去撬房东家壁炉上的珐琅边饰。听见女儿说出这句话。他就把钳子和锉刀扔到一边儿，打开两瓶苦艾酒，跨过一地大大小小的箱子包袱，笨手笨脚地跳到艾潘尼旁边坐下。把酒递给她一瓶儿:“喝吧，闺女。”

艾潘尼把苦艾酒接过来，这很好，正合她的意。她想，老瘸子总是不准我喝酒，他不让我做这个，不许我做那个。还是我爹好，我爹了解我，我们坏，我们流着一样的血，我们是一家人。她仰头，把许多甘冽，香醇的酒液咕咚咕咚全倒在嘴里。她辣得咳嗽，直抹眼泪。她爸爸瞅着她，笑着:“你这个贼丫头。”他说:“你为那老家伙要死要活的，好嘛，现在又怄什么气呢？”

“爸。”艾潘尼打了一个大大的响亮的嗝儿，小脸热腾腾的，开始红。她醉了，靠在老爹肩膀上，眼睛有点儿睁不开:“爸，您干嘛不把我生成一个男孩子呢。”她说:“我要是男孩子多好，我要是男孩子……我呀，我准。我准像安灼拉那样帅气……”

“女孩子不好么？”德衲第嚷嚷:“女孩子可以做市长夫人啥的。贼丫头，你快回去做市长夫人吧，拿下他，等他死了，财产都是你的。哈，多好。以后我们在美洲混得不好，我们就来巴结你。想想吧，到时候，整个海滨蒙特伊都姓德衲第啦！”他开心极了。